.神仙之事未可全诬①但性命在天或难钟值②人生居世触途牵

15.1神仙之事，未可全诬①，但性命在天，或难钟值②。人生居世，触途牵絷③：幼少之日，既有供养之勤；成立之年，便增妻孥之累。衣食资须，公私驱役。而望遁迹山林，超然尘滓，千万不遇一尔。加以金玉之费，炉器所须，益非贫士所办。学如牛毛，成如麟角。华山之下，白骨如莽④，何有可遂之理？考之内教⑤，纵使得仙，终当有死，不能出世，不愿汝曹专精于此。若其爱养神明，调护气息，慎节起卧，均适寒暄，禁忌食饮，将饵药物，遂其所禀，不为夭折者，吾无间⑥然。诸药饵法，不废世务也。庾肩吾常服槐实，年七十余，目看细字，须发犹黑。邺中朝士，有单服杏仁、枸杞、黄精、术、车前，得益者甚多，不能一一说尔。吾尝患齿，摇动欲落，饮食热冷，皆苦疼痛。见《抱朴子》⑦牢齿之法，早朝叩齿三百下为良，行之数日，即便平愈，今恒持之。此辈小术，无损于事，亦可修也。凡欲饵药，陶隐居⑧《太清方》中总录甚备，但须精审，不可轻脱⑨。近有王爱州在邺学服松脂，不得节度，肠塞而死。为药所误者甚多。

修道成仙的事，不能说全是假的，但是人的寿命长短取决于天，很难恰好遇上这种机会。人活在世间，处处都有牵累羁绊：小时候，有侍奉父母的辛劳；成年后，又增加了妻子儿女的拖累。既要解决衣食供给的需要，又要为公事私事劳累奔波，而有望能够隐居在山林之中，超然于尘世之外，千万人之中也难得遇到一人。加上炼丹所要耗费的黄金、宝玉，以及所需要的炼丹器具等，也不是一个贫士所能够办到的。所以，学道的人多如牛毛，成功的人却稀如麟角。华山脚下，白骨多如野草，哪里有轻易就能遂心如愿的道理呢？考诸佛教义理来看，纵使能够得道成仙，最后也还是会死的，不能超出人世间的束缚，所以，我不愿意你们将精力放在这件事上。如果是爱惜调养自己的精神，调息护气，起居遵循规律，适应冷暖变化，饮食有所禁忌，吃些补药滋养身体，随顺天意，不至于短命而死，我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。有种种服药的方法，并不会因此而荒废世间的事务。庾肩吾常常服用槐实，到了七十多岁，眼睛还能看清细小的字，胡须和头发依然乌黑。邺城的朝廷官员，有人单单服用杏仁、枸杞、黄精、白术、车前等，收益很多，在此不能一一列举。我曾经患过牙痛，牙齿动摇快要掉了，无论是吃热的还是冷的，都苦于疼痛。看到《抱朴子》中所说的坚固牙齿的方法，早晨起来叩齿三百次为优，我遵照做了几天之后，牙痛就好了，直到现在，我还在坚持早晨起来叩齿。像这样的小技法，对正事没什么损害，也可以去练一练。凡是想要服用养生药物，陶弘景所著的《太清方》中收录得很完备，但是必须静心审核，不能草率遵循。最近，有一个叫王爱州的人，在邺城学习别人服用松脂，不知节制，最后堵塞肠子而死。像这样由于服药不当而造成身亡的例子很多。 诬：虚妄。 钟值：正好遇上。 牵絷（zhí）：牵绊。 莽：草丛。 内教：佛教。 无间：无话可说。 《抱朴子》：晋朝葛洪所著的一部书。 陶隐居：即陶弘景，被誉为山中宰相，也是著名医学家、炼丹家，著作有《太清草木集要》等。 轻脱：轻率。

本篇名为养生，但是，一读便知之推所谈的养生并非道家的养生。甚至可以说之推是反对像道家一般养生的。对于道家养生，他依据佛典，认为纵然最后能够得道成仙，也还是会死的，所以不值得去学习。

之推的养生之道，其实只是采取适当的方法，爱惜身体，守护精神，保持身心健康，而不至于夭折而亡。这样的养生实在是每一个人都必须知道的。

15.2夫养生者，先须虑祸，全身保性，有此生然后养之，勿徒养其无生①也。单豹养于内而丧外，张毅养于外而丧内②，前贤所戒也。嵇康著《养生》之论，而以慠物受刑；石崇冀服饵之征，而以贪溺取祸。往世之所迷也。

养生的人首先应该考虑如何避免祸患，保全身家性命，有了这个生命之后，才谈得上保养它，不要白费心思地去保养那子虚乌有的长生不老的命。单豹很注重保养身心，却忽略了外界的祸患，最后被老虎所食；张毅很重视对外界的防患，却忽略了内在的保养，最后患病而亡。这些都是前代贤人所引以为戒的。嵇康写了《养生论》，但因为恃才傲物而被处死；石崇希望通过服药来延年益寿，却因为贪财好色而招致杀身之祸。这些都是从前的糊涂人啊。 无生：子虚乌有的长生之道。 单豹、张毅：皆见于《庄子·达生》篇，前者偏于身心保养，而忽略外部防范；后者偏于防范外部祸患，而忽略内部保养。

养生的根本首先在于有生能养，若是无生，又谈何养生？所以，养生的前提是保养生命。而导致我们丧失生命的原因有很多，之推在这里列举了最为重要的四种：一、外在的患难；二、内在的病患；三、恃才傲物，得罪他人；四、贪财好色，不知节制。所以，我们要养生，就必须先做到以下几点：重视对外在种种灾祸的防范。保养自己的身心，保持身心健康。为人谦和、礼让，与人为善。

四、减少欲望。

做到以上这一切，再去谈养生，才有一个坚实的基础，否则便是空谈。

15.3夫生不可不惜，不可苟惜。涉险畏之途，干祸难之事，贪欲以伤生，谗慝①而致死，此君子之所惜哉；行诚孝而见贼，履仁义而得罪，丧身以全家，泯躯而济国，君子不咎②也。自乱离已来，吾见名臣贤士，临难求生，终为不救，徒取窘辱，令人愤懑。侯景之乱，王公将相，多被戮辱，妃主③姬妾，略无全者。唯吴郡太守张嵊，建义④不捷，为贼所害，辞色不挠；及鄱阳王世子谢夫人，登屋诟怒，见射而毙。夫人，谢遵女也。何贤智操行若此之难？婢妾引决⑤若此之易？悲夫！